半把瘾

  前阵子在看王朔的全集,94 年出版的,当时大概还是王朔人正当红,全集有四本——《纯情卷》、《谐虐卷》、《矫情卷》、《挚情卷》,四本书的封面上都印着王朔年轻的脸。看了两本半,后来就放下去看其他的书了,原本是想看完全集,得到一个完整印象才写读后感,但想到放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重新拿起来,索性就按看过的部分写一篇感想。
  以纯情小说出道的王朔,爱情主题在他的作品里占有很大的比重,不过作者的自觉性又让他没有一条道走到黑,也正是因为这种自觉让他在千篇一律的名家作品中有自己的位置,提到王朔,人们常会说他的语言风格,文笔, 反传统。从高处去看,褒和贬都各有各自的拥趸。我无意做非黑即白的定论,所以只说看到的几个有趣的小细节。
  先前说到王朔的自觉,写作的自觉是一部分,对自己认识的自觉又是另一部分,当然因为写出来成文的原因大概也免不了多少粉饰自己,比如这段:

  那些一本正经的道德君子和实开家们就一定比用放荡的方式逃避两旁的人生活得更有意义。我只是想说,我是个世俗观念很强的人。我很在乎面子、名利以及在别人眼中的价值。和不想从年轻时就鬼混一生。我不是亿万富翁颓废的继承者,我的野心和自尊使我不甘沦落,我要有我的那一席之地。我没有可供挥霍的资本,我必须像个初到一大城市的究光蛋在新社会里一点点积聚起自己的财富。所以你可以得出结论:我决意告别放荡的生活不是出于顿悟、悔过,仅是一贯的自私个性必定使然。

  虽然有看的见的诚恳,但以王朔的聪明也定然可以料到把自己放低诚恳交待自己,这种混不吝磊落的做法容易博得人好感,这是一种讨巧式的坦白。在王朔的故事里,许多以“我”第一人称为视角的故事里,多多少少有这样的自述,所以在看书的时候很多时候我总是能感受到都溢出来的王朔的自我。如果说一个好的作家是在作品把自我消去,那王朔在这点上恰好走了相反的路。
  陈述自己如果解释成是王朔对自己的态度,那书里穿插的大量对话,大概可以解读成对外,对世界的态度,对精英主义的消解,对父权的反抗等等,王朔很会写对话,除了那些刻意隐射的对话,也有许多有趣的:

  “你们的女的就这点叫我瞧不上,见个人就把心掏出来一份换一份农贸市场卖菜的似的,人家要不换或挑挑你们就不干了。” “什么叫我们女的是农贸市场小贩?”夏青嗓门也拨高了,”你们男的才是呢,人家来转转,你们就吆喝着非拉着人家买,人家真买了就缺斤短两坑人家。”
  李江云笑着对懵了头的新娘说:“还没明白,他们胡扯呢。”“你结婚了么?”吴胖子一本正经地问李江云。 “没有。”李江云笑着看看他,又看看我们,撇了下嘴。 “该结了。”吴胖子语重心长。“挺大年细了,就说有几分姿色吧,也没几天了。”“谢谢,我已经了,不用你操心。”李江云笑。 “那就更好了。”吴胖子说,“那就该考虑找个性了。婚已经结了,该尽的义务已经尽了,该排除其它顾虑找个光自己喜欢的人了。”“你倒什么话都有的接。”

  侧面看得出王朔本人能侃的结论,又看圆桌派,马未都说王朔称赞阿城是全北京最会侃的人。似乎在他们的圈子里,有一种侃者为王的氛围。马未都说的另一件事也让我印象深刻,他说王朔有种能把过去的场景用文字复现的能力,有的时候你看他写的再回头想发生的事,可能当时都没注意到还有这样的细节。这我是信的,就像陈丹青说他看到一个人就会在心里进行侧写,这作为一种职业本能存在是合理的。但他又说王朔小说里所有的事都是真实发生的,这点我就有些疑问,除了对话里老扯名人名言,觉得正常人哪能这么讲话,还有的就是有些故事委实太过离奇,比如《浮出海面》中的“我”向警察自首交待自己臆想出来的杀死初恋的犯罪,还有其他故事里伪装死亡的朋友们,把妻子送给别人然后永远离开的“我”——这里有段精彩的对白:

  “你开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头,发展的也很顺畅,但你不能适可而止。你过分沉湎于诗意之中,过于重视所谓完美感受,这种诗意和完美感受被张到极限,你便失去了弹性和向纵深发展的势头而陷于滞。同时,过于浓郁的诗意必导致纯洁意识的增强。就是说你为自己设置了屏障,把你的意图和关系的范围限制的在了精神追求的圈子里。这样,当你试图冲破她时便会引起她极大的震惊、失望和反感,继而是愤怒的拒绝对坚决的抵抗——是你把她推到了超凡脱俗的境界与尘世欢乐绝了缘。”
“我懂了。”关山平沮丧地说,“我给自己铺了条通向天国的路,走在这种路上想上床当然是亵渎。你为我现在还是希望过渡回来吗?”
“智取已经失败只有强攻了。”

  虽然种种离奇,不过因为无证可考的原因,也只能叹服,可能奇人必有奇事。
  最后回来说下标题,标题源自《过把瘾就死》,看王朔的小说是会上瘾的,因为没看完,所以只算半把瘾。